太子大婚，宫中设宴，普天同庆。

煜王府的马车驶入宫门时，苏琬璃正隔着车窗看外面漫天的烟火。陆玄衍坐在她对面，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宴会所在的昭阳殿，看到苏婉晴穿着身正红色太子妃礼服，与陆承宇一同接受百官朝贺，陆玄衍才开了口。

他说：“今天是婉晴的好日子，你安分些，别惹事。”

苏琬璃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喝。

“王爷多虑了。”

她轻笑一声，“妹妹与太子殿下天生一对，郎才女貌，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惹事呢？倒是王爷您，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嫁给别人，心里不好受吧？”

她抬眼，直直地看向他，“可惜啊，你也只能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当太子妃，你却只能娶我这么个她不要的姐姐。你说，这算不算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陆玄衍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猛然收紧，可再说出的话，却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腔调：“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苏琬璃但笑不语，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殿中那对璧人。

陆承宇满面春风，苏婉晴巧笑嫣然，好一副情深意切的恩爱模样。

宴至中途，气氛正热烈，一个内侍忽然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跑进来，神色慌张地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见，皇帝的脸色沉了下去。

很快，消息便传开了。

“萧家老爷子，带着全家老小，跪在东宫门口！”

“说是……说是来讨债的！”

满座哗然。

陆承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苏婉晴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皇帝一言不发，皇后已经站了起来，凤目含威：“去看看。”

众人随着帝后移驾到宫墙之上，只见宫门外灯火通明，萧家几十口人，为首的正是头发花白的萧老爷子，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老人家没穿官服，只着一身素衣，声音却洪亮如钟，传遍了半条街。

“草民萧敬德，一生为商，恪守本分。承蒙圣上恩典，准许草民为朝廷捐输军饷，修桥铺路。草民不敢居功，只求无愧于心。然，我那苦命的女儿新丧，尸骨未寒，她名下的嫁妆，竟被靖安侯府**，充作庶女苏婉晴的嫁妆，送入东宫！”

他朝着宫门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我女儿最后的念想！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草民恳请太子殿下，恳请陛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将那些东西，还给我们萧家吧！”

一番话说得字字泣血，周围的百姓早已议论纷纷，看向东宫和靖安侯府的眼光，都带上了鄙夷和不齿。

宫墙之上，皇后的脸已经冷得能刮下霜来。她没看哭得快要晕过去的苏婉晴，只盯着陆承宇，一字一句地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承宇只觉得脸上**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硬着头皮道：“母后，儿臣……儿臣不知情……”

“好一个不知情！”皇后怒极反笑，“皇家缺你那点嫁妆吗？为了几箱子东西，让全天下看我们皇室的笑话！你这个太子，当得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她不再理会陆承宇，直接下令：“来人！传我的旨意，让太子妃，立刻，马上，把不属于她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萧家！另外，再从我的私库里，另备一份厚礼，给萧家送去，就说，是本宫替太子，给他们赔罪了！”

这场闹剧，以苏婉晴的彻底溃败而告终。

回煜王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苏琬璃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大快人心。

“你很高兴？”陆玄衍冷不丁地开口。

苏琬璃回头，就对上他那双沉不见底的眸子。

“看到婉晴受辱，你就这么得意？”他的话里带着刺，“她是你妹妹，你就不能学学她的善良大度？心思如此恶毒，难怪太子看不上你。”

苏琬璃脸上的笑意敛去，她看着他，“我恶毒？王爷，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娶我只是权宜之计？是谁在新婚之夜，把我丢在新房独守空闺？又是谁，把我扔到冷院里，让下人给我送猪**不如的饭食？”

她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现在倒有脸来教训我了？陆玄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嫉妒太子能娶她，嫉妒我心里也曾有过他。你得不到，所以你就要毁掉，不是吗？”

陆玄衍的身体僵住了，他想反驳，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马车在汀兰水榭的院门前停下。

苏琬璃刚准备下车，就见陆玄衍也跟着下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下人。

他站在院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恢复了那副施舍的姿态。

“婉晴心善，她出嫁前特意求我，让我别亏待了你。这些东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你的，你别多想。”

下人将托盘里的新衣和食盒放在石桌上，便退了出去。

苏琬璃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只看着他：“拿回去。我不需要她的假好心，更不需要你的施舍。”

陆玄衍没理她，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随你。扔了也好，省得碍眼。”

夜深了，书房里灯火通明。

陆玄衍看着桌上的公文，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

“她怎么样了？”

暗卫垂首，如实禀报：“王妃……把衣服都收起来了。食盒里的饭菜，她让姝兰拿去小厨房热了，说……说不能浪费粮食。”

陆玄衍握着笔的手，松了松。

他靠在椅背上，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人还好好的，知道吃饭，就好。

可紧接着，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和心酸涌了上来。他能给她的，竟然只有这些带着侮辱的施舍，和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