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安点了点头,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几乎是靠着姐姐的搀扶才走得动路。陆玄衍站在马车边,看着姐弟俩走近,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替苏琬璃撩开了车帘。
贡院门口的人群依旧喧闹,有喜极而泣的,也有捶胸顿足的。就在这时,一辆侯府的马车蛮横地挤了过来,云姨娘扶着苏婉晴,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下了车,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考完了?”云姨娘的视线在苏景安那张憔悴的脸上扫了一圈,撇了撇嘴,那股子酸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瞧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想来是没考好吧?也是,毕竟没请过什么名师指点,能进场感受一下就不错了,可不敢奢求别的。”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学子听了进去。其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的青年当即就站了出来,对着云姨娘拱了拱手,一脸不忿。
“这位夫人此言差矣!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靠的便是自身勤勉与夫子教诲,何曾听闻科考是靠名师堆砌出来的?若真如此,还要这科举何用,直接比拼家世背景不就好了?”
“就是!圣人有云,有教无类。到了您嘴里,倒成了没名师便不配高中的道理?”
“简直是侮辱斯文!”
三言两语,周围的学子们群情激奋,全都围了过来,对着云姨娘指指点点。云姨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一群读书人围着声讨,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慌忙摆手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胡说!我家的晴儿还是太子妃呢,你们敢对我无礼?”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倒火上浇油,把苏婉晴都扯了进来。苏婉“晴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她想拉住云姨娘,可后者已经乱了方寸,越说越乱。
“都给我住口!”一声怒喝从侯府马车上传来,苏毅黑着脸走了下来。他瞪了云姨娘一眼,随即转向周围的学子,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拱了拱手。
“内人不会说话,**了各位学子,我代她向各位赔个不是。还望各位看在犬子也同为考生的份上,莫要计较。”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拽住云姨娘,低声呵斥:“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给我闭嘴!”
云姨娘这才噤了声,躲在苏毅身后,不敢再言语。苏婉晴也觉得颜面尽失,快步走到苏毅身边,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苏今越在一群同窗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满面春风,瞧见苏毅等人,立刻快步上前。
“爹,娘,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今越,考得如何?”云姨娘一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立刻忘了方才的窘迫,满眼期待地问。
苏今越自信地一甩袖子,下巴抬得老高。
“您就放心吧,这次的考题于我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他说完,视线落在苏琬璃和苏景安身上,故意拔高了声音。
“哟,弟弟也考完了?怎么样,题目都会做吗?可别在考场上丢了我们侯府的脸。不过也难怪,你毕竟不如我,日后可要多加努力才是。”
苏婉晴站在一旁,看着苏今越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只觉得刺眼,让她想起自己失败的计划,索性扭过头去不看。
苏琬璃没等苏景安开口,便抢先一步,将弟弟护在身后。她对着苏今越福了福身,再抬起脸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副受尽委屈却不敢言说的模样。
“今越弟弟说的是。我弟弟天资愚钝,自然是比不上你的。你如今才是侯府正经的世子,将来前程似锦,还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别跟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计较。我们姐弟俩,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仿佛苏景安真的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周围的百姓本就对侯府仗势欺人的做派心怀不满,此刻一听这话,更是议论纷纷。
“听见没?这才是嫡子呢,倒被个庶子欺负成这样。”
“那庶子还是个舞弊未遂的,有什么脸在这里耀武扬威?”
“这一家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一个好东西。”
他死死盯着苏琬璃,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发作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们走!”
说罢,他狠狠瞪了苏琬璃一眼,带着一家人钻进马车,仓皇离去。
回王府的马车上,苏景安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马车驶过街角,他才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苏琬璃,小声地问。
“姐姐,你方才说的话……你真的觉得,我不如他吗?”
苏琬璃看着弟弟那双写满不安的眼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
“傻小子,那番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你是我弟弟,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到底是谁不如谁,等到放榜那天,不就一清二楚了?”
苏景安这才释然,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次日,苏琬璃便带着苏景安,同陆玄衍一起回了萧家。萧敬德早已吩咐厨房备下了一桌好菜,苏琬璃的母亲萧氏也等在厅堂里。见到一双儿女,萧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拉着苏景安的手,从头看到脚,嘴里不住地念叨:“瘦了,都瘦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席间,萧敬德问起了苏景安科考的事。
苏景安便将苏今越如何在考场外企图栽赃陷害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说的平静,可萧氏听完,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放下筷子,垂下了眼。
苏琬璃将母亲的反应看在眼里,她知道,母亲又在自责了。
“娘,”苏琬璃给萧氏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都过去了。景安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些害人的人,也得了教训,这就够了。”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侯府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您不该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难过。您得往前看,看着景安金榜题名,看着我把日子过好。我们好了,才是对那些人最好的回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