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向京华中学。

林婉容握成方向盘，目光偶尔扫过后视镜里的安宁。

“明天霍家正式来提亲。”

林婉容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安宁，这么多年，我们供你吃住、读书，待你不薄吧？”

安宁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轻轻点头。

“所以，明天你知道该怎么做？”

安宁转过脸，声音平静：“放心舅妈，明天我会和霍家说，我不嫁。”

林婉容满意地笑了：“舅妈就知道你是聪明人。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读到博士我们都支持。”

“谢谢舅妈。”

安宁乖巧应答。

安明珠忍不住撇嘴：“妈，你们对她太好了。”

“明珠，安宁毕竟是你表妹。”

林婉容语气温和，“我们总不能丢下她不管。”

安宁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手臂上。

衣袖下的伤痕已经由紫红色转为**色，轻轻一碰，依然隐隐作痛。

她比谁都清楚安家收养她的原因，不是亲情，而是怕落人口实。

那些所谓的“供养”，都是她用劳力换来的。

白天在学校要做安明珠的跟班，晚上回到安家要包揽大部分家务。

自从林婉容辞退了其他佣人，只留下陈妈，那些活计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所有人都欺负她没有父母，嘲笑她寄人篱下。

只有陈妈是真心待她好，总会偷偷帮她做完家务，好让她早点回屋复习功课。

车子驶进京华高中，稀疏地停着几辆车。林婉容留在车上等她们。

刚下车，两个打扮时髦的女生就小跑过来。其中一个拍了拍安明珠的肩：

“明珠，是我呀！”

安明珠愣了下，仔细端详着对方那双过分精致的大眼睛：

“雅婷？”

“是我！”宋雅婷笑得灿烂，又指向身旁的女生。

“这是杨钦钦。”

安明珠惊讶地打量着她们：“你们这是……整容了？”

宋雅婷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就动了眼睛和鼻子。”

杨钦钦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做了皮肤和轮廓。”

“哪里做的？完全看不出来痕迹……”安明珠喃喃道。

“**，技术可牛了。”

“好多人排着队的做手术。”

闲聊间，两人的目光落到安宁身上。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已经磨损起毛，简单的马尾束在脑后。

可即便这样素净，那张脸依然白净清透，唇色天然**。

宋雅婷嗤笑一声：“明珠，还是你有排场，到哪都带着跟班。”

安明珠冷哼一声：“你要？送你了。赖在我家甩都甩不掉。”

安宁没有说话，只当是听见几声犬吠。

反正高中毕业了，大家以后各奔东西，再也不会见面。

虽然她和安明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不同院系。

等安明珠嫁到霍家后，她们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现在让她们过过嘴瘾又如何？反正这些话，她这些年来早就听习惯了。

“告诉你们个秘密。”

安明珠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我要结婚了。”

“什么？”两人同时惊呼。

“和霍家。”

这两个字让宋雅婷和杨钦齐齐倒抽一口气。

霍家！那个在京州无人不知的家族。

安明珠继续说道：“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记得包个大红包。”

班主任办公室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大家都在等着领取毕业证书。

安明珠很快融入了热闹的人群，和同学们谈笑风生。

安宁则独自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仰头望着天空中缓缓飘散的云彩，仿佛这一切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安宁。”

清朗的男声响起，“这是你的毕业证。”

接着，一个红色的本本递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是季遥，他们班的班长。

季遥站在逆光里，笑容温暖。

“谢谢。”

安宁接过那本证书，轻轻翻开。上面贴着她的照**，印着她的名字，盖着京华中学的钢印。

终于毕业了。

原来这就是毕业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终于熬到头的释然。

目光掠过校园里熟悉的红砖教学楼。

这里承载了她三年匆匆而过的时光，每天清晨第一个到教室，傍晚最后一个离开。

别人的青春是五彩斑斓的，而她的青春只有黑白两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只想快点长大，独当一面，不用依附任何人。

“我也考上了京华大学法律系。”

季遥的声音带着期待。

安宁愣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恭喜你。”

“季遥，快过来拍照了！”

远处的同学们朝他们招手，大家已经排好了队形，就等着季遥过去。

季遥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腕：“走，一起去拍毕业照。”

“班长，站前面来！”同学们起哄道，队伍中间已经给季遥留好了位置。

季遥却摆摆手，坚持站在了边上——因为安宁就站在这里。

摄影师举着相机喊道：“来，同学们看这里！”

大家纷纷整理衣领和头发，都想把最美的一面留在照**里。

只有安宁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镜头。

“一、二、三，茄子！”

咔嚓。

青春在这一刻定格。

照**上，每个人都笑得灿烂，有的挽着身边的朋友，有的比着胜利的手势。

只有安宁，在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悄悄竖起了一个中指。

再见了，这个从未善待过她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