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级村本叫袄子村，是一个小到只能在县级地图上被看到的一个小点，但从清代开始，方圆二百里地只有这个村子出过进士，到后来有了第一个考上大学走出村子的人，县长连着镇长觉得这块儿出人才，于是想借点喜气，举办了一个更名仪式，取义“拾级而上”。

村民该种田种田，该砍柴砍柴，顶多嘀咕一句“还不如叫状元村来得浅显一些”，改个名字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真正有影响的是，那个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要回村子里了。

张天昊是袄子村第一个大学生，理论上说，他所有能上大学的知识都是在离开村子之后的时间里学到的，但是村民们非常默契地对此闭口不提，时隔八年再见到他仿佛就离开了一顿饭的时间。村民们本来还学着用镇上流行的大红布**写点欢迎的话，让村里最俊俏的女娃儿举着稻谷夹道欢迎。

没想到东西还没准备好，就听说张天昊提早回村了。

“我来是响应政策回乡帮扶的，不是耽误老乡们干农活的时间来整这些形式主义的。”

张天昊有些憨厚地摆摆手，“等我给村里真的带来了实际的经济收益，那时候再欢迎我也不迟。”

然而就在张天昊在新搭的扶贫协会办公室还没做完村民信息登记的时候，就出事了。

村东头梁家二女儿梁冬冬死了。

村里头几个无业青年私底下曾经偷偷选过村里最漂亮的女娃，非梁冬冬莫属，而她本来也是应该在张天昊来村子第一天夹道欢迎者之一。

而死的那天，正好是张天昊来他们家做村民信息登记的第二天。

向来迷信的农村非但没有把张天昊的地位从“全村的骄傲”一下子跌落到“扫把星”的位置，反而安慰起他来，山神娘娘来收人，看你是有学问、光宗耀祖的，所以没收你，梁家二姑娘……可怜的孩子，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张天昊去村里小卖部打电话的路上碰到的人都是一脸安慰他的样子，弄得深知自家村里风俗、已经做好被骂的张天昊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昊儿，来打电话昂。”

小卖部里的人是张天昊的初中同学吴迪，他回村的那天吴迪就想**空去叙叙旧，谁知道张天昊要么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要么就是认认真真在挨家挨户调研，他一句话都**不上。

张天昊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啊，你是吴迪！”

“是，哎你还记得啊，我们当年……”压根没期望他认出自己的吴迪心里一喜，刚想开口叙旧就被他打断。

“我用下电话，一会算钱。”

吴迪胡乱点头，怕给老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学着镇上人的礼仪走开了一点，眼睛时不时飘向和自己同龄的张天昊，真羡慕啊，如果自己也有那个学习的脑子，是不是回村也受敬仰呢？不，不会的，自家根本没有有能力走出村子里的人，小卖部也不错，找媳妇也能说得出口，大学生是不是更好找对象呢……

吴迪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天昊已经打完电话，问他多少钱。

“嗐，整这一出，不收你钱。”

吴迪搓了搓手，努力想找个话题，“你刚给谁打电话呢，女朋友啊？”

张天昊失笑：“什么呀，我报警了。”

吴迪一惊：“报警？！你报警做什么！”

张天昊疑惑地回答：“梁家不是出事了吗，都出人命了不该报警吗？”

吴迪又惊又气，甚至想剪掉电话线，可已经出去的信息也回不来了。

县派出所接到了有史以来拾级村第一通报警电话，好家伙还是命案，但局里的人被镇上借调下午才回来，只能派了两名**驱车前往。

在他们看来，拾级村除了出高材生的概率比较大之外，和普通的村子也没什么两样，更听说第一个大学生刚下乡扶贫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向来迷信的村落文化会不会对这名大学生有什么流言蜚语。

**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暗暗骂了一句书呆子，便一颤一颤赶到村口去等人了。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警车，没农活的都围着看热闹，当得知是来调查梁家事情的时候，都面色不善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