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天,我们这个苏北小村突然来了三个云南女孩,分别住进了小叔家、堂叔家、和来叔家。
小叔家的女孩叫**,现在是我的婶娘。
来叔家的我们称她萍姑,短头发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下却有一张大嘴,三个人里面她的颜值最低,可行事最泼辣,稍有不如意,立马拿了菜刀满村子追来叔和他爸妈,一家人赚钱她一个人花,而且每天要有肉有酒。
来叔个子小,性格内向,在本地实在找不到媳妇,可没想到这个花钱买来的媳妇比本地姑娘还难伺候。
两个人磕磕绊绊的过着,家里好歹有了女人,来叔在村子里也能抬起头了,村里人再取笑他,萍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噼里啪啦”一顿骂,云南话对我们来说比英语还难懂,但是大家看懂了她的意思,自己的男人只有自己能数落!
来年萍姑就给家里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之主的地位更稳固了。
和萍姑不同,婶娘性格特别温柔,刚进门的时候穿着一身民族服装,和我们苍黄的肤色不一样,她的皮肤白又亮,少数民族的眼睛很深邃,睫毛像门帘似的,因为听不懂我们说话,她大多时候只是安静的待着,偶尔流几滴眼泪,也只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
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全村人都进入戒备状态,只要村子里有生人进来,小孩子第一个跑回家通风报信,前一个月,家里人轮流守着院子,找一些老人坐镇,一遍遍的给婶娘她们**:在我们这边能吃饱穿暖,只要听话,乖乖生个孩子,安稳过日子,是不会挨揍的。
可渐渐的,大家发现,婶娘和萍姑与这个村子融合的非常好,完全不用担心她们逃跑,只有阿雅,天天在家里闹,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嚎哭和惨叫声。
小孩子好奇心强,我们经常成群结队的去堂叔家看阿雅,说是看她,其实像看猴一样。她被锁在房间里,那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窗户上成人手指头粗的钢筋十公分距离焊一个,焊钢筋还不算,二爷爷还仔细的钉了厚木板,阿雅的吃喝拉撒都在那个房间里。
老人们咬牙切齿的骂堂叔没用,那么水灵的姑娘,赶紧让她怀孕啊!正常男人看到大姑娘都火急火燎,怎么到他就不行了?!
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们坐在一起,互相眨眨眼撇撇嘴,然后以过来人的口吻讳莫如深地一笑:“怀孕了就不闹了,女人都这样,有孩子就消停了。”
村上有一收破烂的,不知道从哪里收了一个警用手铐,献宝似的送给二爷爷,可堂叔舍不得给阿雅带上,只是每天默默的给她送饭,看着她吃下去,再无声的撤回来。
整整两个月,阿雅终于不闹了。
那年夏天,我7岁,阿雅16岁,如果没有这场拐卖,她应该在上初二。
渐渐的,大家放松了警惕,她们三个人可以互相串门,但也只是萍姑和婶娘去堂叔家,阿雅是出不来的。可我知道,阿雅和她们两不一样,她不会扯着嗓门说话,也不会像她们两人一样,随意的喇叭着两条腿,有孩子以后,更不会挺着高高的**当众给孩子喂**。
她在坚持不被这个村子同化,但代价是堂叔一家一直防备着她。
卖她的那个人告诉堂叔阿雅19岁,只是个子小,但是阿雅生孩子那年才17岁,这是后来她帮我编麻花辫的时候轻轻告诉我的。
我很喜欢阿雅,村上的男人也都喜欢她。
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像小时候抱在怀里的瓷娃娃。堂叔眼睛自小斜视,对样貌自卑,所以不喜欢阿雅穿好看的衣服,只给她买小号的男士白衬衫。
阿雅八十多斤重的身体包裹在纯白色的男式衬衫里别有风情,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拖到**下,那时候没有拉直没有卷发,晚上简单的编个麻花,第二天再散开来就会变成漂亮的自然卷,而且,她的皮肤晒不黑。
那时我就知道,阿雅不属于这里,她迟早会离开我们这个小村子。
可比她先回去的是萍姑。
2000年时,来叔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萍姑老家,回来后感慨,那边是真穷啊,绿皮火车坐了一天一夜,接着坐大巴车,再坐小巴车,然后是半天的牛车,才到了萍姑家,那年,她们村刚通电。
彼时,我们这个小村已经通了公路,有了公路之后,村上的劳力都去了城里做事,男人干泥瓦匠、木匠,女人们则跟着男人后面做小工,拌泥灰拎泥灰、切小料拉线,日子很快好了起来,几年时间,每家的二八大杠就换成了新大洲本田摩托,相对落后的云南深山,已经算是富户。
萍姑来时才80多斤,几年过去已经一百四五十斤,村里人都很羡慕她能过上好日子,来叔留给老丈人5000块钱,是他们几年的收入,离开那天,村里有姑娘的人家都来拜托萍姑,请她帮忙把闺女带出深山,可是我们这个村子已经以买媳妇为耻。
萍姑回来后,婶娘也和小叔商量回去一趟,婶娘的妈妈在她小时候已经去世,后妈来到他们家以后,对她和姐姐两个人极差,父亲为了讨好后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十几岁的时候,姐妹两就离开家,大姐嫁在了四川自贡,婶娘则颠沛流离,最后被人贩子骗到了我们村。
小叔对她极好,奶奶平日里有啥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想着她。
她很喜欢吃一种酸酸的米饭,先把米饭倒入瓷杯里蒸熟,然后再发酵,那味道很上头,每次她吃那东西,我们都跑远远的,婶娘恶作剧般吧唧吧唧地嚼,没几年给家里生了两闺女,日子明快安稳。
婶娘老家也是一样的穷,后妈已经不在,老父亲一个人守着吊脚楼。
后来,婶娘还把父亲接到家里住了段时间,流火的夏天爷爷竟然不穿鞋,说是不习惯。
眼看着她们两都和家里有了联系,堂叔的心也松动了,那么多年,阿雅的身份证一直被堂叔藏着,连最近的大集都没敢带她去过。
踌躇不前的堂叔,在一天晚上提着洋河大曲和酱牛肉去了萍姑家,几杯酒下肚的萍姑像倒豆子一样,把阿雅的身世抖搂的干干净净。
阿雅虽然也来自云南,但三个人都不是一个地方的,阿雅家住在城里,父亲是个医生,下面还有个弟弟。
阿雅是在上学的路上被人贩子骗来的,她一直想着逃跑,被人贩子打的不轻,这些人贩子毒呐,他们不打脸,打坏了脸卖不了好价钱,他们用针,不听话就刺几下,或者在身上死劲扭,如果还不听话,干脆一**打晕。
堂叔还听说阿雅向萍姑打听过,怎么买车票怎么坐火车,心里一紧,再联想阿雅的原生家庭条件那么好,怪不得几年下来,对他还是不冷不热。
再看看萍姑和婶娘,已经和村里人打成一**,整天东加长西家短,而阿雅却总是待在家里,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孩子也带的利利索索,有一点鼻涕泡就立马给他拾掇,一点不像乡下孩子。
种种细节一串联,阿雅回家的希望完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