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雒阳城阴雨连绵,湿气弥漫。
“曦儿,能成为侯府世子的女人,给侯府世子生下孩子,这是莫大的造化,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我这个当娘的,心里自然疼你!”
一披金戴银,衣着华贵的贵妇人端坐在首位。
“你姐姐身患怪病不能同房,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你跟着过去委屈你。”
云曦站在厅中,出神地盯着云夫人的裙摆,沉默不语。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灵魂飘荡数十年,如今,竟然回到了自己十七岁这年。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云夫人闪着泪花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干脆一锤定音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姐姐跟长平侯世子成亲,你就跟过去。
只要你能替你姐姐生下孩子,一定保你平安富贵地过一辈子。”
听了云夫人的话,云曦凉凉一笑。
她眸光流转,抬眼时,眼眶里已经含起了一汪清泪:“母亲此言……当真吗?”
见状,云夫人心一软,长叹了口气:“这事虽说是有点委屈,但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你救救你姐姐,也救救母亲吧。”
“若你生下孩子,你姐姐也会感谢你,你养父母那边我也会养他们终老,总不会叫你吃亏。”
云夫人一番思虑,把云曦的养父母都考虑进去了,不可谓不周全。
然而云曦的眼底却始终一**淡漠。
前世,云夫人也这么说。
她信了,也照做了。
云菀生了怪病,不可同房,否则便会危及性命。
这怪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但云家跟长平侯府的亲事近在眼前,正好她被云家寻回,云家便叫她顶着见不得光的身份,跟云菀一起进了侯府的门。
她白天被云菀百般欺辱,夜里还要被云菀逼着爬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之后,又被一直锁在房中,不得自由。
云菀将补品如流水一样地送到她这儿,回回都叫人盯着她吃完,又不许她走动,后来,她腹中孩子太大以致难产,云菀竟下令剖腹取子!
她早就因为挣扎用尽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剖开她的身体,取出血淋淋的婴孩。
她被剖腹而死,灵魂却不知何故逸出体外,在世间飘荡。
几年间,她先是亲眼看着将自己视如己出的养父母被云家逼得上吊,又看着云菀病愈,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把她的儿子**致死……
那时候,她的儿子才五岁!
她的儿子视云菀为亲娘,然而云菀却叫人将那么小的孩子活活**!
她疯了一样想上前保护自己的孩子,可那时的她不过只是一缕魂灵,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
云曦深吸了口气,强行平定下心中翻涌的怨气。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前世伤害过她的那些人,就一个都别想跑了!
她眼下就顺了他们的意,至于以后是乖乖当个生孩子的工具,还是翻过身来把他们踩在脚下,那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了。
云曦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仍不动声色:“是,我自是相信母亲的……”
她眼中尽是令人动容的孺慕之情,看得云夫人心里又是一软:“好了,你也劳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然而,云曦却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离开,而是又开口道:“母亲,女儿在乡下长大,见京城这么繁华,更有好多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但——”
云曦一边说着,一边局促地捏了捏衣角,但是她低垂下的眸子里,却是与动作截然不同的冷漠。
既然要为自己谋出路,那自然少不得四处打点,没银子怎么能行。
还有她的养父母,辛辛苦苦把她拉扯这么大,她得为他们做些什么才好。
何况云家一天都没养过她,就要让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凭什么?
更何况,她在床上又不是光躺着享受就行了,还得出力呢。
所以,得给钱。
一听这话,云夫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周妈妈,去取一百两银票过来。”
云夫人娘家姓苏,是经商的,财大气粗,云夫人高嫁入户部尚书府之后,给苏家行了不少方便,因此苏家每年都送无数金银入尚书府,这一百两银子在云夫人眼里,什么都不算。
周妈妈领命而去,又很快回来,把银票给了云曦。
然而,云曦的目标不只是这一百两的银票。
她先是将这银票捏在手里,后抬起眸子看向云夫人,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失落:“原来在母亲心里,我跟姐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也是,姐姐是自小被母亲养在身边的,而我……我本就没办法跟姐姐比……”
她黯然神伤,泫然欲泣,看得云夫人一愣。
一旁的周妈妈倒是先反应过来,低声道:“夫人,您给大姑娘的是令牌,是不是叫她知道了?”
一听这话,云夫人才反应过来。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刚回家就开口要钱,她这女儿真是市侩得叫她失望。
不过她的模样实在可怜,云夫人还指望她办事,便笑着道:“你这孩子真是想多了,这银子啊,是给你零花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小巧的令牌:“你姐姐有的,你自然也得有了,来!”
云曦听话地走上前。
云夫人笑着将令牌放在她手里:“有了这枚令牌,你便能随时调动母亲在汇丰钱庄的资产,只是每月有三千两银子的限额,你可得注意些。”
云曦听着她的话只想笑。
抬手就能给出每月三千两,先前却用一百两就想把她打发了……
在云夫人心里,自己是不是跟个乞丐没两样呢?
不过想要东西已经到了手,云曦不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表面乖顺地应了一声,便依着云夫人的意思,转身离开。
看着她与云菀几乎一般无二的身形,云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连她这个亲娘都看不出什么差别,那长平侯世子一个陌生人,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只要再小心一点,这件事绝对不会有纰漏。
如今,她只求云曦是个中用的,能早日生下个儿子。
跟前厅一墙之隔的里间,一女子身穿华服,娇俏的脸上神情淡薄,眼神寒凉如刀盯着那离开的背影。
倒是个会得寸进尺的。
“小姐,您可别动怒,不过是一个泥腿子罢了,能为您生下孩子,是她的福气。”
女使珍珠见主子神色冷寒,开口劝解。
“若不是我身患怪病,哪里能轮得到她,待她生下孩子,我自有百种方法弄死她。”
云菀笑容凉薄盯着那慢慢远去的背影,语气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