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衍踏进汀兰水榭的院门,院里半人高的野草已经没过膝盖,石阶上全是青苔,空气里那股子霉味直往鼻子里钻。
“这地方,与你的身份倒是相配。”
苏琬璃转过身,也看着他。
“王爷说的是,冷宫配弃妃,正好。”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往前走了一步,人已经到了跟前。
“陆承宇跟你说了什么?”
苏琬璃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心里忽然升起莫名的警惕。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这个人,只会破坏。
她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眼眶已经红了,话里透出几分**和自嘲。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
“我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就算嫁给了王爷,我的心也永远属于他。王爷若是觉得碍眼,大可以给我一纸休书。”
她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情,那份深情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我不会喜欢你的,永远不会。”
苏琬璃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为爱奋不顾身的模样。
陆玄衍的脸色白了一瞬,攥在袖中的手,指节根根分明。
他以为自己会发怒,可心里的痛楚却盖过了一切。原来,这就是答案。
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他自己都陌生的腔调。
“最好如此。安分守己,别再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撂下这句话,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刚走出汀兰水榭不远,一个端着食盒的丫鬟从拐角处走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是春杏。
陆玄衍停下脚步。
春杏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
“王、王爷恕罪!”
“食盒里是什么?”
春杏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个冷得发硬的馒头,和一碗清可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陆玄衍的目光落在那个馒头上,瞳孔缩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收紧。
春杏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馒头冷了,扔了,一碗粥,饿不死就行。”
他说完,便迈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春杏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这是……嫌她做得还不够?
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窃喜,连连点头。
“是,是,奴婢明白了!”
汀兰水榭里,苏琬璃和姝兰从中午等到日头偏西,也不见有人送饭来。
姝兰的肚子叫了好几声,她忍不住抱怨:“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饭还没送来。他们是想饿死我们吗?”
苏琬璃倒是不急,坐在窗边看书。
“再等等。”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没动静。
姝兰坐不住了,起身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推开院门,左右张望,一个人影都没有。脚边却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食盒,就那么随意地扔在门外的泥地上。
“姑娘!食盒在外面地上放着,人都没影了!”
姝兰把食盒提进来,打开一看,火气当场就冲上了头顶。
“这……这哪里是给人吃的!”
食盒里只有一碗粥,粥水浑浊,上面还飘着几根草叶,底下沉着一层泥沙。
姝兰气得眼泪都出来了,端起碗就要往外泼。
“倒了。”
苏琬璃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
“走,带你出去开小灶。”
姝兰愣住:“出、出去?”
“不然呢?等着他们把猪食送来吗?”苏琬璃理了理衣袖,“从后门走。”
煜王府,书房。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陆玄衍身后。
“主子,王妃带着丫鬟从后门走了。”
陆玄衍握着笔的手停住,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
“跟上。”
夜色渐浓,街边的灯笼亮了起来。
苏琬璃带着姝兰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巷子。巷底有个面馆,招牌上的漆都快掉光了。
“老板,两碗清汤面。”
“好嘞!”
没一会儿,两碗面就端上桌。
吃完面,两人去旁边的铺子买了米、面和一些干菜。
姝兰拎着东西,走在苏琬璃身侧,脚步都轻快了些。
汀兰水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小厨房里,苏琬璃和姝兰正被浓烟呛得直流眼泪,两人脸上都抹了一层灰。
“谁让你们进来的!”姝兰一边咳一边警惕地看着闯进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管家走了进来,对着苏琬璃躬了躬身,腰弯得不深,声音倒是公事公办。
“王妃,王爷吩咐,给您送些东西来。”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下人们便将一担担厨具,一筐筐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抬了进来,没多会儿就堆满了半个院子。
苏琬璃和姝兰都愣住了。
陆玄衍从那群下人身后走了出来,一身玄色常服。
他没看苏琬璃,只拿眼扫过那间熏得漆黑的厨房,才开了口。
“刚成婚王妃就饿死在府里,本王还要不要名声了?让天下人说本王克妻?”
苏琬璃听完他这句话,低下头,拍了拍手上的灰,人也站直了,就这么回看他。
“多谢王爷费心。琬璃命硬,没那么容易死。倒是王爷,可要多加小心,万一哪天真被我克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玄衍的身子僵了一下。
“不知好歹。”
他撂下这几个字,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人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口。
姝兰看看满院子的东西,又看看自家姑娘,小声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琬璃还看着陆玄衍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把头转回来。
“谁晓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转身进了厨房。
“别管他,先把火生起来。”
从那天起,日子倒是清净了。苏琬璃和姝兰用自己买的米面,在小厨房生火做饭。
这天,苏琬璃在园子里走动,远远瞧见陆玄衍从长廊那头过来。
她想都没想,转身拉着姝兰就躲进了旁边的假山。
“姑娘,咱们干嘛要躲着王爷?”姝兰小声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之后,王府的人又送来一个暖手的汤婆子,第二天,姝兰就把它扔到了院门口的杂物堆里。
又有人送来上好的银丝炭,可汀兰水榭的厨房烟囱里,冒出来的依旧是呛人的黑烟。
送来的东西,苏琬璃一样都没碰。
靖安侯府里,苏婉晴一回来,松鹤堂就热闹了。
“晴儿,太子殿下已经跟陛下提了,等你过了及笄礼,就下旨赐婚!”
苏老太太拉着苏婉晴的手,笑声不断。
云姨娘给老太太捶着肩,**话道:“是啊!咱们晴儿的福气大着呢!就是……老太太,这太子妃的嫁妆,得早点备起来,可不能寒酸。”
苏婉晴低下头,又抬起来,脸上带着为难。
“太子哥哥对我好,我不能让他丢面子。可咱们府里……二房的进项不多,要凑一份体面的嫁妆,怕是……”
苏毅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没了。
侯府早就空了,那二十五万两的窟窿还没填上,他拿什么给苏婉晴置办嫁妆?
一家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刚从外面进来的萧氏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