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的朝会不欢而散。
皇帝对江南水患的奏报大发雷霆，将底下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骂了个遍，最后谁的法子也没用，只让他们各自回去写一份详尽的对策，三日后再议。
陆承宇一出殿门，便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陆玄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开口。
“皇兄真是好心机，父皇前脚刚为灾民发愁，你后脚就在城外安排了施粥，这么想在父皇面前表现？”
陆玄衍停住脚步，侧过身看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太子殿下多虑了，不过是王妃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罢了，跟你说的那些没什么关系。”
“王妃？”陆承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冷勾唇，“她一个商贾之女，懂什么家国大义？不过是皇兄你安排在台前的棋子罢了。既然皇兄这么能干，心怀天下，这次赈灾的大任，不如就交给皇兄你，也好让孤学学，该如何收买人心。”
陆玄衍听完，竟真的露出一副受教的神情，似乎真的要跟着请教似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此等为国分忧的大事，自当由储君亲自主持，我不过是区区一个闲散王爷，怎敢抢了太子殿下的风头？”
他对着陆承宇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全然不见王爷的架子。
“殿下放手去做便是，臣弟必定在后方，为殿下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陆承宇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全被这一下不软不硬的棉花给堵了回去，他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红了，最后只能重重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陆玄衍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一**漠然。
离开皇宫，陆玄衍没有回府，径直让车夫去了城外。
粥棚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空气中混杂着米粥的香气和灾民身上酸腐的气味。
苏琬璃就站在人群的最中心，头发有些乱了，脸上也沾了些灰，正拿着个大木勺，一勺一勺地往灾民破了口的碗里添粥。
她看起来很累，声音也有些沙哑，却还在不停地指挥着萧家的仆人维持秩序。
陆玄衍没有过去，只在不远处停下马车，掀开车帘的一角，静静地看着。
他叫来侍卫。
“派几个人过去帮忙维持秩序，别让人**了王妃。另外，盯紧了，提防太子那边的人过来**乱。”
侍卫领命而去。
城外汇聚的灾民越来越多，粥棚前拥挤不堪，渐渐起了些骚动。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忽然扯着嗓子在人群里喊了起来。
“大家别被她骗了！就是做做样子！你们看看这粥，清得能照见人影，底下还有沙子！根本不把咱们当人看！”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几个本就饿得眼红的男人跟着起哄，朝着粥棚的方向推搡过来。
“砸了它！”
“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
情况眼看就要失控，姝兰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护在苏琬璃身前。苏琬璃自己也白着一张脸，却还是站得笔直，试图用声音压住骚乱，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的叫喊声里。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快如鬼魅，一把就将那个带头挑唆的男人从人群里揪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陆玄衍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到那人面前。
他看都没看地上求饶的男人，只对着周围骚动的人群，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人的惨叫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又很快消失在不远处。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灾民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有半点异动，又乖乖地排起了队。
陆玄衍的人手脚麻利地加入了施粥的队伍，秩序很快恢复。
苏琬璃终于得以喘口气，她扶着旁边的木桩，接连好几日的劳累让她有些站不稳，脸色白得像纸。
陆玄衍走到她面前。
他本想说，剩下的交给他，让她回去歇着。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另一番模样。
“怎么？这就撑不住了？本王还以为煜王妃是铁打的。”
苏琬璃抬起头，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托王爷的福，还死不了。”
陆玄衍垂眼，看到她扶着木桩的手在微微发抖。
“看来是还不累，都有力气跟本王顶嘴了。”
这句刻薄的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琬璃心头火起，松开木桩，猛地站直了身子，想跟他理论。
“你！”
刚说出一个字，她身子便晃了晃，视线里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旋转，最后彻底归于一**黑暗。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嗓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陆玄衍几乎是在她晃动的同时就伸出了手，稳稳地将她软倒的身体接进怀里。
他低头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女人，那张总是带刺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血色。
他对着身后跟来的侍卫厉声吩咐：“这里交给你们，粥棚不能停！”
说完，他一把将苏琬璃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马车。
煜王府，主院。
御医捻着胡须，仔细诊了半天脉，才起身对一旁面沉如水的陆玄衍躬身回话。
“王爷放心，王妃并无大碍，只是连日劳累，加上气血亏虚，这才晕了过去。下官开几副滋补的方子，好生调养几日便可。”
陆玄衍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亲自守在药炉前，盯着下人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熬好，才端着进了卧房。
苏琬璃是被一阵浓重的药味苦醒的。
她慢慢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后定格在床边坐着的人身上。
陆玄衍正端着一个黑瓷碗，见她醒了，便将碗递了过来。
苏琬璃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浑身都使不上劲。她看着那碗药，嗓子干得冒烟，说出的话又轻又飘，却带着惯有的尖锐。
“王爷亲自端药，真是折煞我了。没在里面下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