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衍端着药碗的手抖了一下，汤药晃出碗沿。
黑色的药汁溅在锦被上，洇开几块污迹。
“喝了它，别死在本王府里，晦气。”
说完，他直接起身，大步朝外走，没有再停留。
苏琬璃靠在床头，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
这人真是个疯子。
她转回头，看向案几上那碗黑汤。
一股苦味**鼻子。
他到底是想让她活，还是想让她死？
门被推开，姝兰端着一个朱漆托盘进来。
“姑娘，您醒了！快趁热吃点东西吧！”
托盘上放着一碗燕窝粥，几样小菜。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苏琬璃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这药……”苏琬璃指了指那碗黑乎乎的东西。
“姑娘放心喝！”姝兰把托盘放下，凑到床边小声说，“这药是王爷请了宫里的张太医给您开的，都是温补的药材。奴婢怕他们动手脚，从抓药到熬好，一步都没离开，保证没问题！”
苏琬璃没再犹豫，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汁的苦味从**一直钻到喉咙，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些，**那股闷气也散了。
喝完药，再吃着那碗清甜的燕窝粥，苏琬璃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
“城外的粥棚怎么样了？”
“王爷接手了！”姝兰一边替她收拾碗筷，一边兴冲冲地说，“您晕过去之后，王爷就把您抱了回来，然后就派了好多人过去帮忙。奴婢听府里的下人说，王爷还命人往粥棚里又加了许多米，那粥熬得可稠了！灾民们都说，煜王殿下是活菩萨呢！”
活菩萨？
苏琬璃在心里冷笑一声。陆玄衍那种人，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他这么大张旗鼓，不过是想把她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好名声，全都抢到自己身上，再拿去他的心上人苏婉晴面前邀功罢了。
她心里门儿清，却懒得跟姝兰多说。
皇宫，凤仪殿内。
皇后听着宫女的回报，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精致的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你是说，现在京城里的百姓，都在称颂煜王仁善？”
“回娘娘，正是。都说煜王殿下和王妃心怀百姓，是天赐的善人。”
皇后将茶盏轻轻放回桌上，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半晌，她才对身边的老嬷嬷开了口。
“承宇的性子，本宫最清楚，浮躁，耳根子软，做事又没个章法。再让老三这么在外面收买人心，朝臣和百姓心里那杆秤，怕是要歪了。”
老嬷嬷躬身道：“娘娘说的是，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风头总不能让一个王爷盖了过去。”
“本宫得去见见陛下了。”
皇后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凤袍，“承宇也该真正办件差事，历练历练了。总在东宫里待着，是成不了大器的。”
第二日早朝，昭阳殿的气氛格外凝重。
为了江南水患的后续事宜，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星子横飞。
龙椅上的皇帝被吵得头疼，重重一拍扶手。
“够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的视线扫过底下众人，最后定格在陆承宇身上。
“太子，江南水患，灾民安置，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置。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办不好，你这个太子也别当了！”
陆承宇心里一喜，连忙出列跪下：“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厚望！”
他领了旨，却没有立刻退下，反而话锋一转。
“父皇，皇兄素有贤名，近日又在城外施粥，可见其心系百姓。儿臣恳请父皇准许皇兄与儿臣一同前往，从旁协助。如此，儿臣也能多向皇兄学习一二，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这话一出，朝堂上再次陷入一**死寂。谁都听得出来，太子这不是请人帮忙，这是要把煜王带在身边，随时随地找机会打压。
陆玄衍站在武将那列，闻言出列，对着皇帝躬身一拜。
“父皇，儿臣以为，赈灾乃国之大事，当由太子殿下全权主持，方能显我皇家对子民的重视。儿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议，只愿在京中为太子殿下祈福，等候殿下佳音。”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推了差事，又捧了太子，让陆承宇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都堵了回去。
皇帝看了看陆玄衍，又看了看自己那急于表现的儿子，最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几日后，苏琬璃的身子大好。她惦记着城外的粥棚，也想出去透透气，便带着姝兰，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坐着府里最朴素的一辆马车出了门。
马车行至街口，速度慢了下来。
“是煜王妃的马车！”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跟着一呼百应，许多人都围了上来。
车窗外，一个卖菜的大婶挤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一个装满了新鲜蔬菜和鸡蛋的篮子塞到姝兰怀里。
“王妃！这是我们自家种的，不值钱，您别嫌弃！您和王爷都是好人，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
“是啊王妃，您前些天累坏了吧？瞧着都瘦了！”
“王妃您就好好歇着，粥棚那边有王爷的人，好着呢！”
一声声朴实的关心，一张张真挚的脸，透过车窗涌了进来。苏琬璃坐在车里，有那么一瞬间，鼻子发酸。
两辈子，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她定定地看着那篮子青翠欲滴的蔬菜，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说的也挺对的。
到了城外，粥棚的秩序比她离开时好了不知多少倍，灾民们排着长队，一个个脸上都有了些血色。
苏琬璃没多想，自然而然地走到一个空着的位置，拿起大勺，开始帮忙。
刚盛了两碗，陆玄衍身边的一个侍卫便走了过来，对着她行了一礼。
“王妃，王爷有令，请您回府歇息。此处有我们即可，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不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