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德的动作快。
才过去两天,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先生就被请进了萧府,正是那位刚从国子监退下来的陈祭酒。
陈祭酒是看在萧敬德的面子上才来的。他一进书房,就找了个椅子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就不怎么上心。
书房里,陈祭酒的手指在胡子上捋了捋,顺手从书架抽出一本《九章算术》。
他翻到一页,用指头点了点上面一道绕来绕去的鸡兔同笼题。
“这道题,你解解看。”
苏景安接过书,只看了一眼,就拿起了笔。
他在草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就没停过。
陈祭酒本来靠在椅背上,看着看着,身子就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些。
那少年下笔的路数,跟他见过的任何一种解法都不同。
没一会儿,苏景安就放下了笔,把草纸递了过去。
“先生,我解完了。”
陈祭酒接过纸,起初只是随便看看,可只看了一眼,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他把那张纸拿近了,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来回看了三遍。
他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少年,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两颊竟泛起一层红。
“这个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学生觉得,凡事都有个理,算术也是一样,不能死守着一个法子,得去找它的根源。”
苏景安的回答不快不慢。
陈祭酒“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篇策论,就是苏今越拿去邀功的那篇《农桑为本》的底稿。
“这文章,也是你写的?”
苏景安的脸白了白,点了下头。
陈祭酒拿着那篇文章,纸张的边缘在他手里微微颤动。
他几步走到苏景安跟前,上上下下地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把人看穿。
“好,好!”
他连说两个好字,一把抓住苏景安的胳膊,“你这孩子,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是个经世济民的国之栋梁!从今日起,你便跟着老夫读书,老夫这一辈子的学问,全都教给你!”
千里之外的江南,润州城。
陆玄衍派出去的人,已经将一张**的网,悄无声息地铺开。
一份份记录着**结,克扣赈灾银两的账目,被秘密送到了他的案头。
他将其中最关键的几页誊抄下来,用蜡丸封好,交给了暗卫。
“用最快的法子送回京城,直接呈给父皇。”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又补充了一句。
“路上不必遮掩,闹出点动静来,让太子的人知道。”
“是。”
暗卫领命而去。
果不其然,送往京城的信使在半路便遭到了拦截,那份誊抄的“证据”顺利落入了陆承宇的手中。
而真正的罪证,早已通过另一条隐秘的渠道,加急送往了御前。
有了这份投名状,润州知府王德发对陆承宇更是言听计从,百般巴结。
城中的灾情在陆玄衍的铁腕手段下,渐渐得到了控制。
河堤被重新加固,倒塌的房屋开始重建,流离失所的灾民被妥善安置。
陆承宇每日的工作,便是在亲卫的簇拥下,去工地上巡视一圈,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勉励话,然后便回到城中最好的宅子里听曲看舞。
他还命人四处散播,说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太子领导有方,亲力亲为的结果。
百姓们自然不信,谁是真心为他们做事,谁在作秀,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没人敢当面说什么,见到太子的仪仗,依旧是跪地叩首,山呼千岁,恭敬得挑不出半点错处。
陆玄衍对此不闻不问,任由陆承宇将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待到水患彻底平息,润州城百废待兴,王德发为了巴结太子,便提议在醉仙楼大摆庆功宴。
宴席之上,丝竹悦耳,舞女的腰肢软得像没有骨头。
王德发领着润州一众官吏,轮番向陆承宇敬酒,马屁拍得震天响。
“若非太子殿下坐镇指挥,我润州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殿下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区区水患,在殿下面前,不过是挥挥手的小事!”
陆承宇被捧得飘飘然,喝得满面红光,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诸位爱卿辛苦了!待孤回京,定向父皇为你们请功!”
众人一听,更是激动,纷纷将早已备好的厚礼送了上来。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被抬进偏厅,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承宇看着那些财宝,嘴都快笑歪了。
就在这宾主尽欢,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
砰!
醉仙楼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队身披重甲的士兵涌了进来,手持长刀,杀气腾腾,瞬间便将整个大厅围得水泄不通。
陆玄衍一身玄衣,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面如死灰的润州知府王德发。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大厅,顷刻间鸦雀无声,只剩下舞女们惊恐的抽气声。
陆承宇酒意醒了大半,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陆玄衍呵斥:“皇兄!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是此次赈灾的有功之臣!你想**吗?”
陆玄衍没理他,只对着身后的士兵,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缉拿。”
士兵们立刻上前,将那些还瘫软在座位上的官员一个个揪了出来,用绳索捆上。
陆承宇彻底怒了,他几步冲到陆玄衍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陆玄衍!你别太过分!孤才是这次赈灾的主帅,这里所有人都归孤管!你没有资格越过孤直接抓人!”
“是吗?”
陆玄衍终于抬起头看他,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在他面前展开。
“太子殿下,你看清楚了,这是父皇的诏令。”
那卷轴上,皇帝的朱红大印刺眼无比。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授权煜王王爷陆玄衍,全权处置江南贪墨一案,所有涉案官员,无论品级,就地缉拿,先斩后奏!
陆承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盯着那份诏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相信,父皇竟然会绕过他这个太子,将这么大的权力交给陆玄衍!
那些被抓的官员更是哭天抢地,跪在地上向陆承宇求救。
“太子殿下救我!”
“殿下!我们送给您的那些东西……”
一个官员情急之下喊出了声,却被旁边的士兵用刀鞘狠狠砸了一下,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陆玄衍的下巴朝着偏厅里那些还没来得及运走的金银珠宝点了点,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将所有赃款,悉数查抄封存。”
“你敢!”
陆承宇冲上前来,挡在那些箱子前面。
他凑到陆玄衍跟前,压着嗓子开口,话里全是威胁:“皇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些东西,你我一人一半,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太子殿下说笑了。”
陆玄衍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
“这些赃款的数目,我早已全部记录在册,上报父皇。奏折里写得清楚,父皇有旨,所有钱款,将全部充盈国库,用以抚恤灾民。”
他顿了一下,最后才问。
“太子殿下是想……抗旨不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