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衍离京一月有余，苏琬璃带着姝兰再去城外时，那连绵成**的灾民棚子已经稀疏了大半。

粥棚前不再排着望不到头的长队，三三两两的灾民脸上也有了血色，见了苏琬璃的马车，还会主动上前来，往姝兰手里塞两个自家烙的干饼。

“王妃，多亏了您和王爷，我们这才能活下来。听说家那边的水都退了，地也能种了，我们过两天就回去了。”

一个中年汉子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苏琬璃让姝兰把饼收下，又回赠了一些干粮。看着灾民们眼里的光，她心里盘算着，江南的事应该是了了，陆玄衍和太子，也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日，宫里便传出消息。太子陆承宇与煜王陆玄衍不日归京，皇帝龙心大悦，要在宫中设宴，为二人接风洗尘，并犒赏此次赈灾有功之臣。

庆功宴设在昭阳殿，依旧是歌舞升平，熏香袅袅。

苏琬璃坐在女眷席的末尾，安静地看着殿中的一切。

陆承宇满面春风地接受着百官的朝贺，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自己在江南如何力排众议，如何身先士卒，将一场泼天大祸消弭于无形。他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信了。

龙椅上的皇帝含笑听着，不时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等到陆承宇说完了，皇帝才开了口：“太子辛苦了，此次赈灾你当记首功。”

嘴上夸着，却不见有什么实际的赏赐。

陆承宇的笑僵了一下，但还是躬身谢恩。

皇帝转而看向另一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陆玄衍。

“老三这次也辛苦了。江南官场积弊已久，你此次查抄贪官，为国库追回百万银两，功不可没。朕心甚慰。”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太监立刻高声唱喏：“赏煜王爷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东海明珠十斛！”

这一下，赏赐高下立判。

陆承宇的脸彻底挂不住了，他站在那里，成了个天大的笑话。殿中百官都是人精，一个个低眉顺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玄衍起身谢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那些赏赐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几个与靖安侯府素来交好的大臣端着酒杯，结伴走了过来，想要缓和一下气氛，顺便巴结一下这位新晋的红人。

“王爷，下官敬您一杯！王爷此次为国为民，我等佩服之至！”

陆玄衍本就厌烦这种应酬，他微微侧身避开，准备找个由头离开。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风，一个**的东西从他怀里滚落出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滚出老远。

那东西通体流光，即便在灯火通明的殿内，也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晕，竟是一颗极品的夜明珠。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一个大臣眼尖，连忙上前两步，弯腰将那颗夜明珠捡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捧到陆玄衍面前，“王爷，您的东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陆承宇更是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皇兄真是好雅兴，去江南赈灾，还不忘搜罗这等宝贝。不知这颗明珠，是打算送给哪位红颜知己啊？”

陆玄衍没有去接那颗珠子。

他只是看着它，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大臣捧着珠子，手举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他看陆玄衍不说话，便自作聪明地笑着打圆场：“王爷定是给王妃带的惊喜吧？如此贵重的明珠，正配王妃的身份。王爷与王妃真是情深意重，羡煞我等啊！”

“她不配。”

全场俱静。

苏琬璃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她看见陆玄衍的手在袖袍下死死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下颌线绷得铁紧，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那个恭维的大臣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他**打了结，话都说不囫囵：“王爷……您……您说什么？”

“我说，她不配。”

陆玄衍又说了一遍，“苏琬璃那样的女人，也配得上这颗珠子？”

他的头扭向苏婉晴那边，脖子梗着，动作一下一下的，很不自然。

“这颗珠子，是本王特意为婉晴寻来的。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叮！宿主言行符合女配衬托设定。】

苏琬璃脑子嗡的一声。

系统？

他也有系统？

她不是唯一一个！

她豁然抬头，直直看向陆玄衍。

他不是疯了，他只是……身不由己。

那几个大臣已经反应过来，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原来是为太子妃准备的！王爷对太子妃，真是……真是关怀备至啊！”

“是啊是啊，王爷高义！”

那些奉承的话钻进耳朵里，陆玄衍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抬手按住**，没压住，一股血腥气冲上喉咙。

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明黄的龙袍上，也落在身前光洁的地面上，红得刺眼。

“皇兄！”

“王爷！”

大殿彻底乱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苏琬璃已经扔下酒杯，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王爷！”她急切地喊着，眼泪说来就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慌乱，“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她一边喊，一边飞快地跪倒在龙椅前，对着皇帝重重叩首：“父皇！王爷他……他定是连日为国事**劳，又在江南染了风寒，这才撑不住了！求父皇开恩，让儿臣带王爷回府医治！”

皇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他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又看看面无人色的陆玄衍，立刻下令：“准了！快传御医！随煜王一同回府！”

苏琬璃谢了恩，在宫人的帮助下，半扶半抱着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陆玄衍带离了昭阳殿。

回到煜王府的主院，跟来的张太医立刻上前诊脉。

苏琬璃站在一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姝兰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抓着自家姑娘的衣袖。

过了许久，张太医才松了口气，起身回话：“王妃放心，王爷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加上劳累过度，气血上涌才会如此。下官开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静养几日便好。”

苏琬璃亲自将张太医送出府，又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这才折返回卧房。

她挥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守在床边。

陆玄衍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他睡着的样子，竟有几分脆弱。

苏琬璃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