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和煜王府联手办的蒙学堂，开张那日，锣鼓没敲，鞭炮也没放，只是安安静静地开了门。

即便如此，城东这条偏僻的巷子还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学堂不大，就是个三进的院子，桌椅都是寻常木料新打的，带着木头的清香。孩子们穿着自家最好的衣裳，小脸蛋洗得干干净净，被爹娘牵着，一双双眼睛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以后能让他们读书认字的地方。

萧敬德来得最早，身后跟了好几个管事，抬着一箱箱崭新的笔墨纸砚，还有给孩子们备的点心匣子。

“我的好外孙女！这事办得漂亮！”老人家看着院里那些探头探脑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这才是正经事！比捐多少香油钱都有用！”

苏琬璃正陪着他说话，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停下，云姨娘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扶着个婆子下了车，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手里却空空如也。

她一进院子，看到这热闹的景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冷哼一声。

“真是好大的手笔！把钱花在这种不相干的人身上，也不晓得拿回去孝敬孝敬自己的爹娘！苏琬璃，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一点孝心都没有！”

萧敬德一听这话，脸当场就沉了下来，往前一步就把苏琬璃护在了身后。

“孝敬谁？孝敬那个把你从族谱上除了名的爹？还是孝敬你这个撺掇着侯爷，要抢我外孙女嫁妆的妾？”萧敬德指着云姨娘的鼻子，气得胡子都在抖，“我们萧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那套狐媚子功夫，在侯府里使使就罢了，别拿到外面来丢人现眼！”

“你！”云姨娘让萧敬德这几句话堵得脸通红，“我是晴儿的娘，是未来的国丈母娘！你一个浑身铜臭的商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再是商人，也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苏琬璃从外祖父身后走出来，站到云姨娘面前，“姨娘，我这点银子，是我外祖家给的，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娘家是萧家，我外祖父都支持我，您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说到底，还是姨娘您的格局小了。您眼里只有侯府那点鸡毛蒜皮，看不到这满院子孩子的将来，也看不到民心二字的分量。”

云姨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最恨别人说她小家子气。

“你个小**说谁格局小！我撕了你的嘴！”

她尖叫着就要扑上来，想当场撒泼，把这学堂搅黄了。

就在这时，巷口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挂着东宫徽记的华丽马车由远及近，停在了学堂门口。

陆承宇和苏婉晴一前一后地走了下来。

“姐姐，我们来迟了。听闻你办了学堂，这可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我们特意过来，为你捧场。”

苏婉晴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地走上前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云姨娘那高高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扑也不是，放也不是，样子滑稽极了。

陆承宇背着手，一副体察民情的派头，在院子里踱着步子。

苏婉晴挽着苏琬璃的胳膊，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睛却挑剔地扫视着四周。

“姐姐真是菩萨心肠，只是……”她指了指那些简陋的桌椅，故作为难地说，“这学堂的陈设，是不是太简陋了些？你看这桌子，边角都没打磨平，会划伤孩子的手。还有这窗户，糊的纸也太薄了，冬天哪里挡得住风？姐姐，我知道你用心了，可若是条件太差，反倒让孩子们受了罪，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苏琬璃低下头，眼圈一红，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妹妹说的是，都怪我没本事，手里的银子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日夜夜都在愁，想着怎么能让孩子们学得更舒坦些，可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她抬起头，满眼期盼地看着苏婉晴，“妹妹你最是心善，又一向有办法。要不……要不你帮帮姐姐？比如这院里的桌椅，若是能换成好木料的，再请人仔细打磨了，孩子们用着也安心。这笔开销，就算在妹妹你的功德簿上，将来百姓们提起来，念的也都是太子妃的好。”

苏婉晴的笑容僵住了。

让她掏钱？门都没有！

她正要开口拒绝，一旁的陆承宇却抢了先。他被苏琬璃那番话捧得飘飘然，只觉得这是个收拢人心的绝佳机会。

“这有何难！”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孤捐五百两！给孩子们把所有东西都换成最好的！”

“殿下！”苏婉晴急了，顾不上许多人看着，一把拉住陆承宇的袖子，“不可！府里……府里近来开销大，各处都要打点，实在是没有余钱了！”

陆承宇当众被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了，他压低了嗓子质问：“怎么会没钱？上个月孤才给了你两千两，都花到哪里去了？”

苏婉晴哪敢说大半都贴补了娘家，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迎来送往，哪样不要钱？殿下您是储君，排场不能小，这都是必要的开销……”

眼看两人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吵起来，苏琬璃又适时地开了口。

“殿下，太子妃，你们千万别为了我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她一脸惶恐地摆着手，“真的不用了。这学堂本就是为穷苦孩子办的，他们在家吃的苦比这多得多，不会嫌弃的。有您二位这份心意，琬璃和孩子们就感激不尽了。”

她越是这么说，陆承宇就越觉得下不来台。

他甩开苏婉晴的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总算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银钱俗物，玷污了这书香之地！”他背着手，重新端起储君的架子，“学堂，最重要的还是书！孤决定，从东宫的藏书中，择一百册善本，捐给学堂！让孩子们自**能读到最好的文章！”

“殿下！万万不可！”苏琬璃连忙推辞，“那都是您的珍藏，怎能……”

“孤意已决，不必多言！”陆承宇打断她的话，心中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得意。

捐几本书，既保全了颜面，又博得了美名，还不用花一个子儿，简直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苏琬璃见状，便不再推辞，只是福身行礼，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