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璃心头一跳，顾不上再跟苏景安多说，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去学堂！”
马车在巷口被堵住，根本进不去。苏琬璃干脆跳下车，由姝兰扶着，挤开围观的人群往里冲。
学堂的小院里乱成一锅粥。两个半大的小子正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挥着拳头往对方脸上招呼。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也不服输，张嘴就去咬对方的胳膊。
旁边一个孩子头上缠着布，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几个夫子和家长在一旁拉架，却怎么也拉不开，急得团团转。
“都住手！”苏琬璃一开口，院子里嘈杂的人声奇迹般地静了一瞬。
那两个打架的孩子动作一顿，都扭头看过来。
苏琬璃走到他们跟前，没去拉他们，只是垂眼看着。
“为何打架？”
骑在上面的那个小子，脸上挂了彩，嘴里却不饶人。
“他抢我碗里的肉！”
地上的那个呸了一口，也跟着喊：“那是学堂发的！凭什么你碗里有两大块，我碗里就一块小的！”
就为了一块肉。
苏琬璃没说话，她环视了一圈院子，看着那些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却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看着那些满脸焦急和不安的家长。
“我开这个学堂，是想让你们读书认字，学道理，不是让你们为了口吃的，跟野**一样打架。”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们打得头破血流，就为了一块肉。你们知不知道，就在这条巷子外面，还有多少人连一口清粥都喝不上？你们知不知道，就在一个月前，城外有多少孩子，因为饿得没力气，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
她蹲下身，把那个头上流血的孩子扶起来，亲手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和眼泪。
“你们今天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有饭吃，有书读，不是因为你们命好。是因为你们的爹娘在外头拼死拼活地干活，是因为王爷和萧家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
“你们吃的每一口饭，用的每一张纸，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现在为了块肉就能打得你死我活，将来为了个官位，为了点银子，是不是就要杀人放火？”
那两个打架的小子不吭声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周围的家长们也都沉默了，脸上**辣的，羞愧得抬不起头。
“去，给对方道歉。”
苏琬璃看着那两个小子。
“对不起。”
“……我也对不起。”
两个孩子互相鞠了一躬，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苏琬璃刚松了口气，想说几句场面话把这事揭过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就哭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王妃娘娘！他骂我！”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手指着人群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
“我……我就是不认识那个字，夫子让我抄十遍。他就笑话我，说我是笨蛋，还说……还说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在家学绣花，跑来学堂丢人现眼！”
苏琬璃扶着小姑娘的手僵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被指着的男孩，男孩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夫子也是这么说的！”男孩嚷嚷道，“夫子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来学堂也是白费米粮！”
苏琬璃的肺都快气炸了。她慢慢站直身子，脸上的温和褪得一干二净。
“把那个夫子，还有那个孩子，都给我叫过来。”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被推了出来，正是负责启蒙班的周夫子。他一见苏琬璃，便拱了拱手，态度不咸不淡，甚至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傲慢。
“王妃叫在下，有何指教？”
“周夫子，我且问你，你可是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
“正是。”
周夫子把下巴一抬，“此乃圣人古训，有何不妥？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持家务，来学堂混在一堆男子中间，成何体统！”
“好一个圣人古训。”
苏琬璃气笑了，“我这学堂，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从今日起，周夫子，你被辞退了。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工钱，走吧。”
周夫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辞退我？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辞退我？”
“我可是煜王殿下亲自请来的！你凭什么！我要见王爷！我要让王爷来评评理，看看他这王府，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不必评了，本王听王妃的。”
陆玄衍不知何时来的，一身玄色长袍，负手站在那里。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夫子看见他，如同看见了救星，连忙跑过去告状：“王爷！您来得正好！王妃她……她简直是胡闹！竟因为在下教导学生遵循古礼，就要将我辞退！还请王爷为在下做主啊！”
陆玄衍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苏琬璃身边，低头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苏琬璃便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陆玄衍听完，转过身，对着周夫子。
“本王的王妃，想辞退谁，便辞退谁，需要理由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周夫子被他身上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本王开学堂，是为了让百姓开智明理，不是让你来传播这些迂腐糟粕的。既然你觉得女子不配读书，那本王这学堂，也容不下你。滚。”
周夫子彻底傻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最重规矩的煜王殿下，怎么会由着一个女人胡来。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指着他们，哆哆嗦嗦地骂道：“你们……你们这是伤风败俗！不可理喻！等着吧，你们这学堂，开不长久！”
骂完，他便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解决了夫子，苏琬璃才重新把那两个孩子叫到跟前。她看着那个梗着脖子的男孩。
“给她道歉。”
男孩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大声点，我没听见。”
“对不起！”男孩涨红了脸，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这才像话。”
苏琬璃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好了，都回去上课吧。”
孩子们散去，院子里终于清净下来。苏琬璃走到陆玄衍身边，看着重新恢复秩序的学堂，轻声开口：“今天这事，以后怕是还会发生。我想了想，得把男女学童分开。”
她看向陆玄衍，“我办学堂，不只是想让他们识字，更想让他们明白，人生来平等，无关男女。混在一起，反而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
陆玄衍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这院子旁边，还有一处空着的宅子，也是萧家的产业。我明日便让人去谈，将那宅子盘下来，重新修缮，单独开办女学。”
苏琬璃有些意外地看他。
“你看我做什么？”陆玄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既然要做，就做到底。省得日后再出什么乱子，还得本王亲自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眼里那抹支持却藏不住。
苏琬璃心里一暖，那点因为周夫子而起的火气也散了。她转身对萧家的管事说：“去，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管事很快取来东西，苏琬璃也不找桌子，直接将宣纸铺在院中的石桌上，亲自研墨，提笔便写。
“煜王府暨萧氏女学堂招生告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