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官兵见苏今越脸色惨白，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便不再理会。其中一个官兵公事公办地走到苏景安面前，拿过他的考篮，开始仔细检查。笔墨、干粮、水囊，每一件东西都被拿出来，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另一个官兵则负责搜身，从头到脚，连衣角和鞋底都没放过。

检查的官兵动作很细，他拿起砚台的时候，手指在底部不着痕迹地**了一下，正想有下一步动作，不远处负责监考的官员就喊了一嗓子。

“李四，你换到门口去！站半天了，也该歇歇了！”

被叫到的官兵动作一顿，只得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同伴，不情不愿地往大门口走去。

接替他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官兵，检查得同样仔细，却只是例行公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很快检查完所有东西，对着苏景安点了点头。

“进去吧。”

苏景安对着官兵躬身一礼，提起考篮，再没有看旁边面如死灰的苏今越一眼，随着人流走进了那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贡院大门。

回王府的马车上，苏琬璃一言不发。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袖上的丝绦，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柔软的丝线都起了毛边。她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景安进考场前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有哪里出了疏漏。

陆玄衍坐在她对面，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让她别这么紧张，告诉她苏景安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能应对。

可他刚张开嘴，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再次涌动，强行扭曲了他的意图。

“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的，是苏今越。他小小年纪便能写出那样的策论，见识不凡，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苏景安跟他比，差远了。”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琬璃绞着丝绦的手停住了。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车窗外浮动的光影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她没有生气，她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爷，”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你方才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陆玄衍的身体僵住了。

他信吗？他当然不信。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他的喉咙，让他连一个反驳的音节都发不出。

他只能死死绷着下颌，将脸转向窗外，用沉默来对抗这无声的酷刑。

东宫，缀锦楼。

苏婉晴在屋里来回踱步，地上的碎瓷**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心里的那点得意与期盼，正被这漫长的等待消磨得一干二净。

终于，一个贴身宫女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脸上全是惊慌。

“太子妃！不……不好了！侯府那边传来消息，说……说今越少爷失手了！那张纸条，被官兵当场搜了出来！”

“什么？”苏婉晴猛地转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宫女被她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把话说完：“今越少爷被训斥了一顿，赶走了。苏景安……苏景安他……他顺利进考场了！”

“废物！”苏婉晴尖叫一声，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玉如意，狠狠的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他有什么用！”

她正气的浑身发抖，另一个负责去考场打点的太监也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太子妃！我们安排在里头的人……被临时换岗了！根本没机会下手啊！”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苏婉晴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红着眼，将妆台上所有瓶瓶罐罐都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一群饭桶！全都是饭桶！”

“又在发什么疯！”陆承宇刚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当即沉下了脸。

苏婉晴一看到他，积攒了满腹的怨气和嫉妒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她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还有脸问我？如果不是你对苏琬璃那个**念念不忘，我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去对付她吗？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你满意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陆承宇被她这副泼妇般的模样气得不轻，“孤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我不能置喙？”苏婉晴凄厉地笑了起来，“陆承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房里跟那些下贱的宫女厮混，嘴里喊的却是谁的名字？”

这话一出，陆承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自己最隐秘的心思，竟被她这样****地当众揭开。恼羞成怒之下，他扬起手，想也不想，一巴掌就狠狠地甩在了苏婉晴的脸上。

苏婉晴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浮起五个清晰的指印。她捂着脸，整个人都懵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别说挨打，就是一句重话都没听过。陆承宇更是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他竟然……打了她？

陆承宇移开视线，语气生硬的解释：“是你先胡说八道！孤只是喝多了，口误……”

苏婉晴不说话，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哭。

陆承宇内心烦躁，他走过去拉她的手，放软了语气：“好了，别哭了，是孤的错，不该动手。你别闹了，传出去不好听。”

苏婉晴猛的甩开他的手，哭的更凶了。

“你滚开！你根本**我！”

“随你便！”

说完，他再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苏婉晴一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周围是满地狼藉。脸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恐慌和冰冷。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承宇看她的眼神里，不再有从前的痴迷和宠溺，取而代之的是不耐和厌烦。不只是他，还有爹爹，还有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贵妇……所有人，似乎都变了。

那种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的感觉，正在一点点消失。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三日后，县试结束。

悠长的锣声响起，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苏琬璃和陆玄衍早已等在马车旁。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随着人流走出时，苏琬璃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她快步迎了上去。不过三天，苏景安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嘴唇干裂，瞧着就让人心疼。

“景安。”

苏琬璃伸手，抚上他清瘦的脸颊，“瞧你这样子，都脱相了。走，我们回家，姐姐给你炖肉补补。”

苏景安看着姐姐眼里的关切，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有些不解地问：“姐姐，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吗？”

苏琬璃笑了，那笑容温柔又笃定。

“考得好与不好，你都是我弟弟。有什么关系？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