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衍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剧痛从心口蔓延开，他额上渗出冷汗，再说出口的话，已经变成了那套熟悉的说辞。
“你说的没错，你不及婉晴万分之一。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我自然会保你衣食无忧。”
苏琬璃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她该让着苏婉晴。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陆玄衍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凄凉又决绝。
“好，我嫁。”
陆玄衍明显怔了一下。
苏琬璃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但我有条件。你我只是交易，等你的苏婉晴在东宫站稳脚跟，最好是等她生下皇长孙，地位稳固之后，你必须给我一封和离书，放我自由。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可以。”
陆玄衍答应得异常干脆，甚至没有半点犹豫。
他转身看向窗外，眸色晦暗不明：“我答应你。”
苏琬璃走出天香楼，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让车夫绕着京城走了一圈，纷乱的思绪在车轮的滚动中慢慢沉淀。
姝兰看着自家姑娘没什么血色的脸，终于还是问出了声：
“大姑娘，您真要嫁给煜王殿下？”
“可他对二姑娘的心思……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您这……跟才出了虎口，又进狼窝有什么分别？”
苏琬璃没有做声，只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
“姝兰，跟虎狼做买卖，起码还有的谈，总好过被人当成案板上的肉，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一刀下来。”
长房的院子里，只有萧氏压抑的咳嗽声。
她这几日耗损得厉害，整个人瘦了一圈，靠在软榻上，眼下泛着青。
苏琬璃坐在榻边，手指找到母亲背上的穴位，缓缓按了下去。
“娘，别多想，咱们人还好好的，就够了。”
萧氏手里的帕子被攥得变了形，泪水砸下来，很快**一角。
“都怪我没用，护不住你，还让你跟我受这种苦……琬璃……”
她刚开口安抚，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个丫鬟连滚带爬地**来，话都说不利索。
“夫、夫人！大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传、传圣旨！”
圣旨？
苏琬璃和萧氏对看一眼，还没问清，就被几个婆子催着往府门去。
侯府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府里的主子下人全聚在前院。
苏琬璃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一个捧着明黄卷轴的太监，还有他身旁穿着亲王常服的陆玄衍。
看到陆玄衍，苏琬璃的脚步顿住了。
云姨娘快步走到靖安侯身边，压低了嗓子，可那股得意劲儿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侯爷，您看，肯定是太子殿下给晴儿求的赐婚圣旨到了！煜王殿下都亲自来送旨，这得多大的体面！”
靖安侯苏毅听完，一直垮着的肩膀都挺直了。
传旨太监咳了一下，正准备宣读，云姨娘抢先一步，对着他和陆玄衍屈膝行礼，满脸堆着笑。
“哎哟，公公来得真不巧。我们家晴儿啊，今儿一早陪太子殿下去城外迎将士了。这孩子跟太子殿下投缘，两人心里都装着对方，这会儿怕是还在回京的路上呢。劳烦公公和王爷跑这一趟了。”
她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人群里立马有人议论起来。
“听这意思，是给苏二姑娘和太子爷赐婚？”
“早就听说了，太子殿下独宠苏二姑娘，这下是好事将近了！”
“这靖安侯府可真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往后就是皇亲国戚了！”
艳羡和恭维声四起，云姨娘和苏毅的脸上几乎要笑开了花。
苏老太太也由苏今越扶着，得意地瞥了眼刚赶到的萧氏和苏琬璃，冷哼一声。
传旨太监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看向一旁的陆玄衍。
瞧见他微微颔首，太监这才展开圣旨，高声唱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靖安侯府嫡长女苏氏琬璃，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玄衍已及婚龄，当择佳妇，以配室家。特将汝许配皇长子玄衍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办，择日完婚。钦此！”
尖细的嗓音穿透整个前院，方才还嘈杂不堪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嫡长女苏琬璃？许给皇长子煜王为正妃？
怎么会？怎么可能！
人群里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在错愕的二房和茫然的苏琬璃之间来回扫视。
萧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激动地抓住女儿的手，看向陆玄衍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不管如何，正妃，这是正妃之位！比给太子当什么良娣，好上何止千百倍！
可转念一想，她又担忧起来，琬璃她……她愿意吗？她毕竟对太子……
“臣女苏琬璃，接旨，谢恩。”
在众人各异的注视里，苏琬璃跪了下去，双手举过头顶。
陆玄衍往前迈出一步，伸出的手在半途顿住，又收了回去。
他站在那里，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苏琬璃。
“苏姑娘不必多礼。”
“本王清楚，你心里有太子。婉晴品性纯良，配得上太子妃之位。本王不想看她为难，这才出此下策。”
“进了王府，你便安分守己，不要再有别的念头。你若听话，本王保你一世安稳。”
院子里先是死寂，接着响起一**窃窃私语。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未来的王妃？
说他娶苏琬璃，全是为了给苏婉晴铺路？
这苏家大姑娘的脸面，算是被扔在地上踩了。
刚才还脸色难看的靖安侯和云姨娘，这下腰杆都挺直了。
“唉，真是让煜王殿下受委屈了。”
苏毅长叹一口气，“都怪我这个大女儿拎不清，给王爷和太子添了这么多麻烦！”
苏琬璃缓缓抬起头，直直对上陆玄衍。
“王爷说的是，琬璃受教了。”
“妹妹蕙质兰心，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天生一对，琬璃确实比不上。能嫁给王爷，是琬璃的福气。”
她对着陆玄衍，又磕了一个头。
“多谢王爷提点，琬璃以后定会安分守己，在王府侍奉王爷，为妹妹和太子殿下祈福，绝不逾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