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夫人指尖在膝头轻点，目光在安家两个女孩身上流转，最终落在张美岚身上，微微颔首。

张美岚会意，唇角牵起得体的弧度，声音温婉地接过话头：

“妈的意思是这样——明珠和云舟一对，安宁配司尘。”

她稍作停顿，眼风扫过众人反应。

“云舟性子沉静，明珠活泼，正好相得益彰。至于司尘……”、

她略一沉吟，斟酌用词，“跳脱了些，需要个沉稳的，能压得住他。这两对，再合适不过了。”

霍老夫人满意地眯起眼，脸上的皱纹舒展开。

“正是这个理儿，两对儿，刚刚好。”

她笑着，目光慈和地落在安家几人身上。

安华连忙扯动嘴角，林婉蓉也飞快堆起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桌下，安明珠的鞋尖重重碾过安宁的脚背，疼痛让安宁指尖蜷缩了一下。

安宁当然知道安明珠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迎上霍老夫人温和的注视，唇瓣微启：“霍奶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我还不想结婚。”

这句话让空气都凝滞了。

霍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错愕。

张美岚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修剪精致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高了一分。

霍家？拒婚？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

京州地界上，多少名门闺秀削尖了脑袋想挤进霍家的大门，攀附这门泼天的富贵。

如今霍家主动递出橄榄枝，竟被一个寄养的孤女……拒绝了？

霍老夫人怔了**刻：“安宁，怎么了？是……对司尘有什么不满意？还是有什么别的顾虑？”她试图从女孩平静的脸上找出端倪。

安宁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阴影。

“霍奶奶，您能看得上我，是我的福气。”

她声音平稳，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但我刚满二十，下个月就要去京华大学报到。我……还想好好读书。”

“读书？”

霍老夫人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一个久远而陌生的词汇，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张美岚重新将茶杯送至唇边，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

在这京圈名利场里，她见过太多急功近利的眼神，听过太多攀附权贵的野心，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想读书”这样朴素，甚至显得有些“不识时务”的理由，拒绝霍家的婚约。

倒真是……新鲜。

林婉蓉见状，急忙**话：“是啊霍老夫人，安宁之前就跟我提过。她说自己年纪还小，心性不定，总觉得还没准备好迈进婚姻，怕辜负了您的美意。”

霍老夫人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掠过惋惜。

她朝安宁伸出手，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温暖而干燥，轻轻握住了安宁微凉的指尖。

“好孩子，奶奶明白你的心思了。”

霍老夫人拍了拍安宁的手背，语气慈蔼：

“好孩子，嫁到霍家一样可以读书。奶奶保证不会让司尘打扰你，霍家也会全力支持你的学业，怎么样？”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再次如芒在背般钉在安宁身上。

安华和林婉蓉的眼神里充满了隐晦的威胁。

站在角落的陈妈，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嘴唇无声地翕动，眼里满是焦灼。

傻孩子，快答应啊！

安宁能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属于长辈的温热力度，那温度几乎要烫进她的心里。

她沉默了几秒。

“霍奶奶，谢谢您。但，我不嫁。”

林婉蓉嘴角笑容彻底扬起，化为一声尴尬的干笑。

“霍老夫人，您看……这孩子，就是倔，一根筋……”

陈妈闭上眼，沉重地摇了摇头。

霍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安宁，女孩的眼神干净，倔强，没有一丝杂质。

她沉默了良久，重重地、绵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一声叹息里，带着几分惋惜，或许，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

“也罢。”

霍老太太缓缓站起身，拄着拐杖。

“这事确实太突然，是件人生大事。吓到你了，是奶奶考虑不周。”

她看着安宁，目光依旧温和，“奶奶不逼你。你再好好考虑几天，行吗？”

她再次伸手，在安宁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那动作带着长辈的安抚和一种未尽的期待。

“谢谢霍奶奶。”

霍老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言，示意张美岚和司机准备离开。

安华和林婉蓉连忙起身相送。

就在司机拉开车门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安华手中取回了那份之前递出的烫金礼单。

“向先生，林夫人，”

“这份礼单，原是按照两位小姐的聘礼准备的。如今安宁的婚事暂缓，这份礼单……需要拿回去，重新斟酌修改。抱歉。”

说完，他微微躬身，利落地转身，跟上已经坐进车内的霍老夫人。

安华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林婉容脸上的笑容碎裂。

两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