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厨房氤氲着油烟和食物的香气。
安宁蹲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摘着菜叶,陈妈在一旁笃笃地切着土豆丝。
“唉……”
陈妈手里的刀顿了顿,又是一声长叹从胸腔里挤出来。
这已经是短短十几分钟里的第八次了。
安宁指尖捻着一**嫩绿的菜叶,没有抬头。
“陈妈,怎么了?”
陈妈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哐当”一声把菜刀搁在案板上,围裙擦了擦手,凑近过来,压低了嗓子:
“安宁,你跟陈妈说实话,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安宁终于抬起眼,看着陈妈布满皱纹的脸,轻轻笑了笑:
“可能吧。”
“你还笑!”
陈妈急得拍了下大腿,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动什么。
“那可是霍家!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小祖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安宁的耳朵。
“是不是……你舅妈他们不让你嫁?”
安宁摘菜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抬起的眸光微微闪动。
表面上看,阻挠来自林婉蓉和安明珠。
可内心深处,是她对再次依附他人、失去自主的恐惧。
嫁入霍家?
听起来一步登天,实则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华丽的牢笼。
她清楚自己的分量。
与霍家那样的门第隔着不可逾越的**,强行绑在一起,只会被那**的差距碾碎。
她并非自恃清高,不识人间烟花。
只是更想用双手挣来属于自己的天地。
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从来不在她的人生选项中。
陈妈见她沉默,以为自己猜中了,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絮絮叨叨:“安宁呀,要是她们真不让你嫁,你更得为自己争一争。”
争?她当然要争。
但她争的不是攀附豪门的捷径,而是**行走的人格和未来。
“陈妈,菜好了吗?”安宁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静。
陈妈翻炒的动作慢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惋惜:“好了……”
“那我去叫他们吃饭。”
安宁擦干手,走上二楼,地毯吸走了脚步声。
她抬手,刚要叩响主卧的门板,里面隐约的对话声却让她悬在半空的手指骤然僵住。
“妈,你和爸真打算供安宁读到博士啊?”是安明珠**又带着不满的声音。
“傻孩子。”
林婉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算计。
“供她读到博士?让她以后更有资本跟你比较?怎么可能。
“那你那天在车上还说……”
“那是缓兵之计!不先稳住她,她能那么干脆地拒婚吗?”林婉蓉的语气带着得意。
“等你顺利嫁进霍家,我就让她退学,安排到你爸公司里做个闲职,每个月给她发个三五千块钱,也算我们仁至义尽,没亏待她。”
“这还差不多!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副清高样,好像多了不起似的,看着就恶心!”
“妈也不喜欢她,要不是碍着你爸那点可怜的血缘情分,我连安家的大门都不会让她进!”
门外的安宁,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猛地涌向头顶。
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悬着的手缓缓垂下,指尖冰凉。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沿着来路往回走。
起初脚步还算平稳,但下到楼梯转角,步伐骤然加快,到最后,几乎是踉跄着冲下最后几级台阶,像逃离什么瘟疫般飞奔过客厅。
“安宁?你去哪儿?吃饭了!”
陈妈端着刚出锅的菜从厨房出来,只看到她一个仓皇奔出大门的背影。
安宁什么也听不见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模糊了视线。
夜风刮过脸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灼痛。
这些年积压的所有委屈、隐忍、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随着泪水肆意流淌。
为什么
?她从未奢求过多,只想要一个靠努力改变命运的机会,一个公平的**。
可安家,连这微末的希望都要掐灭,只想将她永远钉在依附者、卑微者的位置上,做他们光鲜生活下的阴影和垫脚石。
真是……可笑。
拖鞋不知何时跑丢了,石板路刺痛着**的脚掌,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泪眼模糊中,街灯的光晕散开成一****破碎的光斑。
她不能再待在安家!
霍家,此刻成了眼前唯一的浮木。
哪怕是火坑,她也必须逃下去。
至少,那里或许还有一丝挣脱现状、换取自由的渺茫希望!
泪水模糊了前路,她奔跑,穿过街道,越过天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一栋气派的别墅映入模糊的视野。
南山别墅,霍家。
她停在紧闭的雕花铁门前,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的双脚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她抬起**的手,按下门铃。
“叮!叮!叮!”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开了,佣人惊讶地看着门外这个赤着脚、狼狈不堪的女孩。
安宁抬起泪眼,只说了两个字:
“我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