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里,货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拖鞋。白色的、黑色的、格纹的……目光扫过,她看到一双粉色的毛绒拖鞋,上面缀着两只憨态可掬的草莓熊。
安宁的视线在那抹粉色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她从不使用粉色的物品,无论是衣服、书包还是文具。那种颜色过于甜美可爱,与她这个人格格不入。
她伸手,从一堆拖鞋里拎起一双纯黑色的,款式简单。她又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条白色的毛巾和一条灰色的浴巾。
走到收银台前,她的目光掠过柜台旁的货架,顺手拿了一盒薄荷味的口香糖。
付完钱,她拎起那个装着拖鞋和毛巾的白色塑料袋,低头撕开口香糖的包装,自然地递了一**给站在身旁的季遥。
“谢谢。”
季遥接过那**薄薄的绿色口香糖,放入口中。
两人并肩走出小店,沿着傍晚的街道慢慢走向公交站。
季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安宁,你是……搬家了吗?”
安宁正看着前方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闻言顿了一下,才含糊地应道:“额,嗯。算是搬家了。”
从向家搬到霍家,法律意义上,确实是搬家了。只是这搬家的缘由,难以启齿。
“这么说,你不在向明珠家住了?”
安宁转过头,镜**后的眼睛闪过讶异:“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住在明珠家?”
季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当然知道,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他知道她是孤儿,寄居在舅舅家;他知道她在那个家里过得并不好,从她那双边缘已经脱胶的帆布鞋、那条洗得发白褪色的牛仔裤,还有那个肩带缝了又缝的旧书包上,都能窥见一二,还有比其他女生更单薄几分的肩膀和纤细的手腕。
他还记得,每次隔壁班的向明珠来他们班门口找她时,总是扬着下巴,语气带着不耐烦的指使。
在学校尚且如此,在那个家里,她又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季遥不敢细想。
高中三年,班上只要有人提到“安宁”这个名字,他的耳朵便会立刻捕捉到。
他会假装弯腰系鞋带,或者假装路过,只为能听到关于她的零星话语。
整整三年,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安静的身影。
有时,一股强烈的**会涌上心头,想要走到她面前,说出“安宁,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但理智总会及时按住他。他不是害怕被她拒绝,而是担心会干扰她学习。
他能做的,只是在无数个放学后的黄昏,选择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隔着几排座位,陪着她一起沉浸在书本里。
当日光渐次昏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翻动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时,是他内心最平静充盈的时刻。
他盼着她能越来越好,也鞭策自己必须不断进步。
他暗暗想着,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真的有机会走到一起,他一定要有能力给她足够的爱和安稳的生活。
这个念头,支撑他度过高中三年枯燥学习生活。
如今,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高考那座大山已经翻越,他打算慢慢靠近她。
“班长?”安宁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季遥眨了眨眼,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公交站台,夕阳的余晖将站台的顶棚染成了暖橙色。
“哦,”
“我看隔壁班的向明珠经常来找你,又听班上同学闲聊时提起,说你暂时寄住在她家。”
“嗯。”
她看了看手中拎着的塑料袋和那本书,抬起头,对季遥露出个浅浅的的笑。
“今天谢谢你的奶茶,还有烤肉。还有你的书。”
她说着,轻轻晃了晃手中那本色彩温暖的书。
47路公交车庞大的车身,缓缓驶入站台,发出沉闷的刹车声。
“班长,我的车来了,我先走了,拜拜。”
安宁朝季遥挥了挥手,小跑着踏上了公交车的台阶。
投币,转身,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将窗户推开,傍晚带着暖意的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将头探出窗外,对着仍站在原地望着她的季遥喊道:“班长,下次我请你!”
季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明天吗?”
公交车的引擎发出一阵低吼,车身开始缓缓移动,将他的问话切割得支离破碎,淹没在噪音里。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绿色的公交车渐行渐远,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