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借着大风劈里啪啦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家里的男人还没回家。打开了所有的灯,电视音量调到了很大,小柔蜷在沙发上还是觉得害怕。
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小柔赶紧拿起来看,哦,是一个公众号的消息推送。
她眼里的光跟着手机屏幕的光黯淡了下去,按下一个快捷拨号键,马上又挂断。还是再等等,再等等吧。她害怕听到志刚那冰冷和厌恶的声音。
也许,再等等,他就会来电话解释一下晚归的原因。也说不定马上他就开门进来了。但是这么大的风雨,路上一定有很多积水,他会不会开车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麻烦?小柔思来想去,手机拿起又放下,一直心神不定。
手机突然又亮了,她不抱希望又忍不住去撇了一眼屏幕,是志刚!
他发来一张图**。小柔抓起手机,点开图**,看见了让她早已猜测过无数次却又不敢面对的一幕:一个皮肤白皙的长发女人坐在床上的自拍大头照,比V的细长手指快伸到了她半睁半闭的眼睛。照**的右上角是一张男人熟睡的侧脸,对,那是志刚的脸。
看到男人的脸,小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所有的疑问都终于有了答案,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释怀。
她并不想回复信息,更不想去上演手撕小三的闹剧,一切并不在意外之外。
小柔轻轻地放下手机,径直走到书房,从书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本5寸的小相册。满是粉红心心的封面上写着:“永远只爱小柔一人——傻傻的志刚”。
她嘴角上扬,露出寡淡的微笑。
很久以前,他们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一起在新拍摄的电子照**中选出最爱的一张,冲洗出来放在这个小相册里。
他们想以后给宝宝讲述爸爸妈妈的爱情故事。
小柔坐到书柜前的地上,翻开第一页:那是8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一群人在卡拉OK厅里面为朋友庆生时拍的。志刚挤到小柔身边,小柔则害羞地把头转向另一边。虽然看不见小柔的脸,但是她笑得好甜。
第二页:小柔的手里拿着一支娃娃头雪糕,而志刚把小柔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们的身后是繁华热闹的南京路步行街。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小柔本来是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多生活几年的,志刚的真诚和热情让她投降了。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小柔仔细地翻看着每一页,那些都是她认真爱过的痕迹。翻到第二十五页:景区里一棵**的许愿树,志刚站在树的左边,小柔站在树的右边。那是6年前的事情了,后面就是空白页了。
志刚的工作越来越忙,再没有在一起选照**的时间了。
小柔的手停在了第二十六页的空白页,她抬起头望向书房的窗外,眼神空洞。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的眼神再次回到相册上,直接翻到最后。小柔结婚前的家里起过一场大火,把绝大部分老照**都烧没了,只抢救下三张被她安置在
相册的最后。
“吱呀——”钥匙开门的声音,男人回来了。他找到书房中的小柔,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小柔站起来,拿着相册走到书桌边上。她拖出一张椅子,自己坐上紧挨着的另外一张椅子。
“坐吧,陪我说会儿话。”
小柔的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男人走过来缓缓坐下,有些吃惊地看着小柔的举动。
她把那几张旧照**从相册中取出,一一摆放在书桌上。
一张红色打底的照**上,小柔年轻的妈妈抱着弟弟坐在公园的碰碰车上,妈妈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一张绿色打底的照**中,一个身形帅气的男生在飞身扣篮,多是女生的观众席里,闪烁着满是爱慕的眼神,大学的校园从来都飘着青春的骄傲;一张黄色打底的照**里,一位西装革履的领导正在巡查工厂,周围簇拥着满是笑脸的人群,人们对他是敬仰、是敬畏。
“我还从来没有跟你讲过这几张照**的由来吧,”小柔停了停,“不过你对它们也不感兴趣。现在听我好好讲讲吧。”
男人只是点头,他有些懵了。
她先拿起那张红色的照**,用指甲在照**的一角轻轻拉起一点薄膜,再用手指往下一扯,整张覆盖在照**上的薄膜都被揭开,呈现出不同的一幅情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双双跪在地上,女人头上晃悠悠地顶着一摞书,小孩跪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支雪糕在吃。
再仔细看,那摞书好像真的会晃动,而小孩的嘴也在一口接一口地塞着雪糕。
“那个时候就有能动的电子相**了?”男人问。
“我跟你讲讲我和家人们的事情吧。”
她幽幽地说,“只有弟弟是妈妈亲生的。爸爸是公交车司机,一个下雪天的晚上他送完最后一班乘客,骑车回家的路上发现了路边纸箱里的我,就把我带回家了。爸爸心疼我是个孤儿,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什么好吃的都是给我先吃。我小时候身体弱,经常半夜突然病,咳嗽、晕厥、高烧都是爸爸背着我去的医院。可惜好人不长命,我9岁的时候爸爸就在一次车祸里永远离开了我。”
说到这里,好多年哭不出来的小柔居然红了眼眶。
“那你妈妈呢?她带着你跟你弟弟生活也不容易吧?”男人问。
“没有生弟弟的时候,她对我还算客气。我三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然后我的生活就分为爸爸在家和爸爸不在家两种样子。爸爸在家时就还会问饿不饿,想吃什么这类的话。爸爸不在家时,肉和菜都是弟弟的,我只能吃半碗饭。再后来爸爸去世了,我的生活就是噩梦:她从来不参加家长会,只有老师找她了。她觉得我的一切都很烦,所以每次接到老师找她说关于我的电话以后,都会罚我跪在地上。她随手拿几本书让我顶着,如果掉下来就再加一本。我一直跪着,看她和弟弟吃完饭、看她给弟弟辅导作业、看她陪弟弟看动画**、看她进去房间把弟弟哄睡觉,然后才大发慈悲地让我起来洗碗。我成绩很好,好像不用怎么用功就可以考出很好的成绩,但是我不敢把成绩单拿回家,因为她看见了也会很讨厌。她不打我,就是让我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跪着。”
“想不到你小时候是这样过来的。”
男人对她露出久违的怜悯眼神,“那你弟呢?这些年也没见你们联系。”
“弟弟?呵呵。他从小就嫉妒爸爸对我的好。他也跟他妈心眼一样多。有一次,爸爸托人从雪糕厂弄来一大箱奶油雪糕。爸爸一回家就给我一根,弟弟想要吃,但是爸爸不让,因为他还在感冒。过了几天一箱雪糕就不见了,弟弟说我班上的男生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家,偷偷来找我,临走的时候我把雪糕都给了他。爸爸第一次那么生气,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我不知道雪糕去哪了。他妈妈回来了,问了我们情况,然后说路上遇到了我那个男同学。呵呵呵呵,我不怪他冤枉我偷雪糕,我怪他让爸爸那么伤心。”
小柔说。
“哎?那这张照**是怎么拍成的?”志刚突然开始觉得照**很奇怪。妈妈和弟弟怎么跪在地上?
“不提那些过去的人了,看看这张照**吧。”
她又拿起绿色打底的照**,同样撕开照**表面的一层膜,一张宁静的画面呈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