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押解出京是在一个下雪天。
江植的药果真有效,起码我落胎时虽死去活来了一回,但不过短短几日便恢复了精神气儿。
腹部逐渐平坦,一如我的心,仿佛也落到了实处。
我与景行然,是再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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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似乎是有意与我为难,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无止无休,就那般肆无忌惮地铺陈在街头巷尾,一路蔓延到荒野尽头。
由于此次是秘密送我入军营充作军妓,为了以防消息走漏,景行然只派了几名心腹随行,都是曾经跟随他走南闯北征战沙场的人,随便哪个挑出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其中一人,我认得,正是被景行然御前钦点,直接到兵部供职的闵侍郎。当时景行然给他的一个评价,则是“假以时日,定有用武之地”。
没错,这闵侍郎便是少数几位被委以重任连升几级的臣子。当时摄政王明成专权,景行然能够将他顺利安**到兵部还不被明成拿捏,可谓费尽了心思。
所有人对闵侍郎言听计从,一路上紧抓狠赶,争分夺秒般将我送离国都。沿途经过好几座城池,都是匆匆而过,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不曾逗留。
“娘娘,前方千里内恐怕都没有客栈及住户,属下等只能推迟赶路,待明日一早再送娘娘上路。”
马蹄哒哒,在皑皑的白雪中滑过碾印的痕迹。
低调的马车上没有过多华丽的坠饰,只是堪堪地遮挡住外头纷扬的雪花。倒是里头的炭火温暖,驱走万千严寒。
我掀起车帘一角,入目,是“君悦客栈”四个大字。
这些人定是比我熟悉地形。若按照他们的说法,前方没有人烟,那么这儿必定是沿途最后一家客栈。
抱紧双臂,我垂首望向自己身上依旧风尘味十足的半透明薄衫,轻应:“好,那就先在此处歇脚吧。”
马车被牵着从后门拐入君越客栈后院,倒是没有被人阻拦。远远的,似乎还能够听到店小二吆喝的声音:“好勒,好酒好菜马上送上,客官稍等。”
“娘娘,请下车。”
这闵侍郎倒是尽心尽职,在外头一个劲地催促我。可我却是发愁了。
这般的自己,怎能出去见人?
大雪的天,别人穿戴厚实,狐氅裹身,而我却衣衫单薄,颇有几分轻浮之色。帝王的旨意,谁敢违背?是以,即使再冷,即使一路上对我再恭敬,他们也不敢为我添上一件厚衣。反倒是和我此刻身上穿的衣裳样式相仿的,隔一天便为我送来一件……
马车外,闵侍郎一身常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替景行然除了明成党羽之后,身上更加凸显出一股成熟稳重来。
底下人已经被他打发去安排食宿,还有几人则守在不同的方位。许是被他下了命令,皆背过了身去,并不曾望向我。
索性豁了出去,我一咬牙,直接便钻出马车。只不过,在跳下马车的当会儿,还是止不住没站稳,重重朝前摔去。
“娘娘小心!”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扶住了我。
肌肤相触,仅仅手与手之间的紧握,不仅平衡了我的身体,也令我顿觉几分亲厚。
闵侍郎眸光一闪,似瞧见了我衣裳遮掩下的风情,微有些尴尬地松开我的手。
天际,逐渐变得苍茫晦暗。
视线对上位于西北方位的那名侍卫,我的唇角却抿起几不可察的光芒。